顧今和孟宴臣一路沉默著去了山上的一家溫泉湯館。
談到了這裡兩人都沒了泡湯的興致，便要了個能看到山景的小包間，點了壺熱茶，好好地把這個話題收尾。
時間已偏午後，冬日的山林裡漸漸氳出些霧氣來，時有飛鳥擦過林際，厚重的玻璃阻絕了外界的聲音，室內只有茶盞端起又放下和孟宴臣斷斷續續的說話聲。
他的心跳在一字一句裡逐漸平穩，原來真到攤開一切的那天，也並不是想象中如山傾倒般的可怕。在他的敘述中，視角從主觀剝離，越說到後面反而越清醒。顧今聽著，眼睛輕眨，他在她的眼裡破開城防，涓涓的流水溫柔地托起溺水的少年，肺裡的積水都蒸暈成飄飄然的水汽，那是日光的溫度。
顧今表現的就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，聰明得體，她輕易就能聽懂孟宴臣沒有說盡的引子裡暗藏的故事走向，她的目光追隨著他的眼，孟宴臣的靈魂在那樣長久的、平靜的注視中微微顫動。
室裡一地靜默。
孟宴臣緩緩地深呼吸，顧今的眼神落向窗外，山裡的夜從腳下往上蔓，頭頂還是掙扎著微光的天，腳下的林木已張開了漆黑的臂彎。
他說他不愛許沁了。
“你愛我嗎？孟宴臣。”她的聲線微沉。
孟宴臣還不及思考，顧今卻接著說道：“別愛我，孟宴臣。”
他在顧今冷然的聲音裡看向她，顧今轉過頭來，直直地看著他。
“我們不要談愛，好嗎？”
顧今從不相信感情，或者說懼怕更多一些。
她的爺爺顧健當年發達了以後就拋妻棄子活得逍遙快活，被驅趕回了老家的奶奶承受的苛責可不止於街坊鄰里的流言蜚語。顧向山結婚以後依舊長年駐紮在部隊裡，除了匯款什麼都不管，是奶奶一個人咬牙撐起了那個小小的家。
顧今並不是從小就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富貴小姐，在她年幼時也曾趴在奶奶的後背上體會過成人世界的生存戰，也會和哥哥兩小隻在無人的家裡不敢點燈緊緊相依，也有過走街串巷與同齡小孩兒追打走鬧的遊蕩。
顧健臨死前突然傳了信回老家，父親不願見他，是奶奶牽著她和顧清明的手坐著綠皮火車慢慢晃到了燕城。奶奶抱著顧今在病床前聽完了他的遺。可笑，他說在他心中，奶奶是他唯一的妻子，所以才願將顧氏交給父親，交給他們的愛情結晶，隻字不提奶奶當年多少次險些喪命的苦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