靜夜沉沉,浮光靄靄,冷浸溶溶月。
兩個男人,一身黑一身白,立於月色之下。
宮尚角說出那句挽留月公子話的時候,眸色裡晦暗不明,竟令月公子心中產生幾分驚訝。
他本以為宮尚角恨不得他趕緊回後山。
宮尚角雖平日裡不露聲色,但對上官淺的感情極深,他全都看在眼裡。
那個眼神,就和當初自己看雲雀一樣,知道她的身份,卻還要留下她,保護她,如果可以,願意一生一世地照料她。
只是不知,他又為何要留自己到明日?
宮尚角看出了月公子的疑惑,不再看他,抬眸望向半空的弦月,淡聲道,
“哪有晚上送客的道理。”
月公子能看到他眼中的落寞,只是不知為何,宮尚角有一種將命運交於自己手中的無力感。
奇怪的感覺。
月公子心中不解,但還是點頭,“那便聽角公子的意思。”
“嗯,”宮尚角的表情並未因他的留下而變,只是眸色愈發冷下來,“晚膳與我們一同吃吧。”
頌年回來的時候,看到宮尚角正在與月公子在下棋。
宮尚角的手捏著一枚棋子置於唇邊,思索片刻後輕輕落子,圍住了月公子的棋路。
他下棋的模樣有點像雪後清冽的雪松,深沉而穩靜,讓頌年看的呆了,竟忘了繼續往前走。
許是感受到了院口有人,宮尚角緩緩側過頭來,目光落於她身上,漆黑的眼攥住她,
“回來了。”
頌年嗯了一聲,然後輕快地走到他身邊,看著他們的棋局,片刻後道,
“看樣子是宮二先生要贏了。”
月公子笑道,“角公子棋藝了得,最擅周旋,待時而動,我不是對手。”
“月公子擅長解毒,這個宮二先生可與你比不了。”頌年笑眯眯地說著客氣話。
宮尚角瞥了頌年一眼,擲下一子,將月公子的白子連收了四五顆。
頌年訕訕閉嘴。
這盤棋結束的時候,膳房的人正端了晚膳上來,在桌上鋪好。
頌年給宮尚角舀了一碗甲魚湯,遞到他面前,又給月公子舀了一碗,遞了過去。
“月公子什麼時候回後山?”頌年看似不經意地問。
宮尚角雙睫微顫,還是繼續低頭輕輕吹著湯。
月公子瞟了他一眼,然後又笑著對頌年道,“明日再走。”
頌年點點頭,“嗯,沒有晚上送客的道理,月公子今夜在角宮好好休息。”
然後她又不動聲色地給自己舀了一碗湯。
[今晚是最後的機會了。]
頌年垂著眸,眼眶卻有些溼潤。
[如果成功了,我就再也見不到宮尚角了吧。]
[我走了以後,原來的那個上官淺,就會代替我存在吧。]
宮尚角低了頭,抿了口湯,卻梗在喉嚨中難以嚥下。
自己明明不想她走,卻親自給她創造了完成計劃的機會。
若真如她所說,能成功回到她的世界...
那她看到的最後一眼,便是月公子,而並非自己...
一想到今晚可能會失去她,心臟便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,難受得令他窒息。
宮尚角沉沉地放下湯碗,道,“今日早點休息吧,月公子也是。”
他再無胃口,率先離開,走進寢殿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