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月敏銳的感知到了。
她知道裴景策因為這雙眼睛遭受過多少非議,更知道那些惡毒的詛咒和謾罵,貫穿著天子的前半生。
江南月主動提起來:“不要閉眼睛,陛下,你的眼睛顏色很好看。”
“你看著街巷上……紅燈籠,紅對聯,紅綢帶,到處都是紅的,紅色明明是很好看的顏色。”
“哦,還有這個。”江把在自己耳邊晃的長流蘇耳墜扯到眼前來,“這個也是紅色的,我覺得也很好看。”
她看了看流蘇末端的顏色,又看了看裴景策眼睛的顏色。
這兩個顏色是不是有點像。
為了求證,她湊上前,對比了一下流蘇和裴景策的眼睛。
她驚奇的發現二者的顏色,用肉眼看幾乎毫無分別。
“好巧啊。”
她耳邊墜著的顏色,像極了天子的眼睛。
江南月放下流蘇。
她雙手撐在橋上,看了看前方喧囂的人群:“你殺了貴族後就減了稅收,是不是?”
“嗯。”裴景策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講這個,但還是解釋道,“我登基前,有過很長一段時間在宮外。”
“……有一陣子受了傷,算是得了位山中老婆婆的搭救。我在那裡生活了一段時間。”
那次傷得極重,要是沒有那位婆婆,自己怕都活不下來。
“那位婆婆獨居,年紀很大,卻日日上山為我採藥。”
“她家裡日子也過得不好,一碗粥拌了沙石,還總分大半碗給我。”
“我其實很疑惑,他們沒有做錯什麼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,為什麼日子仍然會過得這麼艱難。”
“正如同我疑惑自己的眼睛。”
“明明我也沒做錯什麼,為什麼我會受這麼多咒罵,如果說異色的眼睛是我的原罪,那生來是百姓,是他們的原罪嗎?”
“——後來我見到了官兵來徵收賦稅。”
“那位奶奶的兒子,便是在先前,死在了徵收賦稅的官兵手裡。”
裴景策嘲弄了一聲:“我怎麼會不知道,那些稅用去了哪裡。”
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父親有多荒淫,怎麼會不知道當時的朝廷有多腐化。
宮裡平日裡浪費的食物夠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糧。
“再後來我的傷好了一些,我會幫那位奶奶做些活計,有一回,那位婆婆同我說,要是聖上能為我們著想一些便好了。年年賦稅,日子都快過不下去。”
“他們也只是想吃口飽飯而已。”
“但宮裡好像聽不見百姓的聲音。”
江南月安安靜靜的聽著。
或許是這裡月色實在溫柔,裴景策難得說這麼多。
“我的手段的確不算溫和。”裴景策看著江南月,“溫和不了,殿下,溫和要的時間太長了,犧牲會更多。”
他只能刮骨療毒。
裴景策自嘲的笑了笑:“當然,我絕對沒資格說自己算是個好人,我的手上沾著不知道多少血,手段也不夠光明磊落,但是,殿下,你別怕我。”
你別怕我,我不會傷害你。
我知道你要自由,我知道你有自我,我知道你不喜歡被束縛。
我更知道,你同是我不一樣的人。
你在一個溢滿愛的環境里長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