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一早，天矇矇亮，囫圇洗把臉，我趕去了大港會。
按照計劃，我在大港會工地外圍走了一圈，沒見著外牆上有任何施工負責人的信息。省略第一個環節，我找到工地旁的油茶攤，叫了碗油茶，坐在簡易的小板凳小桌子上觀察。
油茶配饊子是成綿市最常見的早餐模式。油茶不是茶水，是用炒米磨碎兌成的粘稠糊糊，放在灶上持續加熱，來客人了就舀上一碗，撒上一把脆蹦蹦的饊子，冬日裡喝下去暖呼呼的甚是舒坦。
現在是8月裡的夏日，一碗油茶喝下去能把背心溼透，我並不喜在夏日裡吃這種早餐，但入鄉隨俗，大家都這麼吃，看著看著也就吃習慣了。
油茶攤就在工地鐵門邊的綠化帶上，我來得早，天還沒大亮，工地還沒開門，吃早飯的大波客人也還沒來，老闆娘已經收拾規矩攤子，就等著客人光顧。
來這麼早，就湊著等這個節點，我和老闆娘有一拉沒一拉的聊開了來。
“大姐，這熱的天，生意還不錯的噶？”
“將個爛就喲~（生意還行的意思）”
“等兩個月，冷起來了生意還要好哦。你這一鍋冬天怕不夠賣哦？”
“冷天澀，撇死都要賣兩大鍋哦~（意思是冬天最差都要賣兩大鍋）。”
“那你一個人搞不贏哦，要不要我來給你打工嘛？”我嬉皮笑臉。
“來嘛，來嘛，這麼大的生意正好缺個小掌櫃耶。”大姐順勢下坡，也玩笑起來。
“冬天呢，冷喏，苦得很哦，3點多眼睛睜不開鬥要爬起來開始煮哦，這邊7點賣完一鍋，那邊屋頭人飛叉叉的送二鍋來。收了攤攤上午炒米麵子，下午炸饊子，一天掙不到幾個錢邁，還要耗兩個人力在裡頭。”老闆娘砸吧砸吧嘴巴，發出“嘖嘖”聲，有種表達苦難程度深重的意思。
“那做內起碼子爪子哇？和你男客出去打工舍？工地去抗鋼筋搬水泥嘛也還可以睡個整覺嘛（大意是做這生意有啥意思，不如去工地打工）？”我朝工地大門方向指了一指。
大姐深藏功與名的一笑，“娃兒呢，你怕是沒出身社會哦，工地打工是恁凱好打的哦？搬鋼筋20一天，累得勾腰駝背的嘛，還不一定拿得到工錢。”
說到工錢，大姐說得激動，怕我不信，走到我面前來掰起指頭細數起來。“上半年油茶生意撇，我男客在這個工地搬了兩個月鋼筋，你數哈看，兩個月了，現在還沒結工錢。”
我心中一喜，正中下懷，“你男客在這裡幹過哦？政府工程噠嘛，啷個還要拖欠工錢哦？其他人拿到工錢沒得呀？”
“哪個拿到了嘛？沒求哪個拿得到！人都走了一多半了，工地要停不停的了。”說起工錢，大姐氣性大起來，“不信等哈開了門你去問守門的內個秦老漢兒嘛，問他守了一年夜，拿了幾個卵錢嘛？”
……
……
是的，大姐說，~守門的~秦老漢兒~
成綿的方言，單叫“老漢兒”就是稱呼爸爸，加上姓氏，“某老漢兒”就是某老頭兒的意思。
秦老漢兒，是你吧，老秦頭？
我心情一驚一喜，夾帶失落。喜的是，得來老秦頭的消息就是廢了兩句嘴皮子，一碗油茶一身汗，失落的是，老秦頭不是啥有錢的金主，是個領不到工錢的工地守門人。
不管如何，待工地開門了，我還是去會一會老秦頭。怕惹上事，我打算換個方式傳遞消息。
正盤算著，7點整，工地鐵門上的小門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