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煜啃完了魚,掏出衣袖中的帕子,輕輕擦拭嘴角,撩袍坐定,又回到了當首輔時不苟言笑,古板嚴肅的模樣。
楚霖低頭垂手,靜靜立在牆角,手心裡卻不停的冒著冷汗。
張煜指了指他,沉默良久,半晌後說了句:“你過來!”
楚霖聽話的上前,心中忐忑不安。
爺爺不會要打他吧?亦或者是,要拋下他?
他剛有了家人,剛汲取了一絲溫暖,不願意再失去。
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身子微微發顫:“爺爺,我錯了,書上的字我一個也不認識,看也看不懂,所以今日跑出去玩了一天,請爺爺打我吧。”
不管有錯沒錯,先認錯就對了。
張煜的手頓住,才想起來這孩子父母早死,如今也不過七歲模樣,自幼在村子裡流浪與狗搶食,尚未啟蒙。
“是我思慮不周了!”張煜摸了摸他的小腦袋,語氣緩和幾分:“想不想讀書走仕途?”
楚霖猛然抬頭,滿臉不可置信:“走仕途?我可以嗎?”
他是流放犯人的兒子,乃是賤籍,別說讀書走仕途了,就連種地也不允許,爺爺今晚竟然問出這樣的話,難道…爺爺可以幫他嗎?
張煜又問了一遍,“你只管告訴我,想與不想?剩下的不用操心。”
“想,我想!”楚霖激動的熱淚盈眶,雙手緊握拳頭又鬆開,鬆開後又握起,激動到不知往何處安放那雙小手。
張煜滿意的點了點頭:“今夜始,我親自教你讀書寫字,捕蟬撈魚這種童趣不適合你,你要記住,你身後沒有退路可依,唯有讀書是你唯一的出路。”
“我知道了,爺爺。”楚霖捏了捏食指,心中下定主意,鄭重的朝張煜點了點頭。
他無父無母,又是流放犯人的兒子,人人可欺。如今有人願意將他撈出水火,他要死死抓住這個機會。
他相信,假以時日爺爺定會想法子將他轉為良籍,他一定要拼盡全力讀書,這是他唯一翻身的機會了。
……
翌日,幾個小傢伙來到楚霖家,裴泫朝他打了個手勢:“兄弟,捅蟬蛻去!”
大牛二壯和裴珠也探出小腦袋,每個人的背後揹著一個小筐子,不停的催促著:小林子,今日怎麼那麼磨嘰?快走了。”
楚霖放下手中的柴火棍,地上一排排全是“大”字。
昨夜爺爺教了他一晚上“大”字,睡了兩個時辰,又被喊起來繼續練“大”字。
“我不出去了,今日還要練字。”楚霖說完,繼續拿起柴火棍,在地上寫了起來。
“你在畫什麼呢?”裴珠挎著小揹簍,一蹦一跳的上前:“你這一筆一畫的,畫的是人嗎?”
有胳膊有腿的,看著像個睡大覺的人。
裴泫也來到跟前,低頭看著地上的“大”字,指著問:“你在練“大”字?”
“嗯!”楚霖頭也沒抬,言簡意賅。
半晌,他忽然看向裴泫:“你認識字?”
他真沒看出來,裴泫竟然認識字。
爺爺說的果然沒錯,他是沒有退路的人,就連逃荒來的孩子,都能輕而易舉的認出他寫的是什麼字?
他永遠比不上人家,唯有認真讀書才是出路。
裴泫訕笑兩聲,擺了擺手:“我就認識一些簡單的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