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長身一跪,蘇洵將她留下的一首長詩拋落地上,“這是你寫的?”
真是好本事,會模仿他的筆跡,還寫出這樣令人悲憤欲絕的長詩,完全就是以他的語氣、口吻所寫。
琬琰道:“這不是女兒寫的,這是父親所寫。”
“胡說,為父幾時寫過這樣的詩。”
琬琰揚了揚頭,“在我的夢裡,《自尤》是父親十年後所寫。我的夢中,父親於數年後還寫了《題仙都觀》:飄蕭古仙子,寂寞蒼山上。觀世眇無言,無人獨惆悵。深巖聳喬木,古觀靄遺像。超超不可揖,真意誰復亮?
蜿蜒乘長龍,倏忽變萬狀。朝食白雲英,暮飲石髓鬯。心肝化瓊玉,千歲已無恙。世人安能知,服藥本虛妄。嗟哉世無人,江水空蕩漾。”
這首詞真是他寫的?
氣勢不凡,卻有獨到之處。
一個深閨女子,哪裡能寫出這樣的文章。
蘇洵已然驚訝不已,在女兒的夢裡,自己寫過此詩,還寫過這首詞……
他似乎有些相信,《自尤》言詞間透露的悔意、愧疚難掩,若真如那詩中所寫,他的愛女八娘被程家刻薄、虐待,病重不給延醫問藥,活活將她女兒給拖死,他們蘇家還真有可能與程家反目,斷絕關係。
琬琰重重以首俯地,“在夢裡,女兒奉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嫁給舅家表兄,卻被程家虐待、刻薄,過門不到兩載便病逝而亡。女兒病逝前後之事,父親盡寫於《自尤》詩中。”
“夢得一詩,何其荒謬。”蘇老泉喝斥一聲,他送了朋友離去,回到書房便在書中發現這詩,乍看之下,就如他所作,字體、筆跡、風格都很像。
琬琰拿定了主意,無論如何也不會嫁入程家,“若解婚約,定有損蘇氏之名,女兒願從此不嫁,長伴古寺青燈,亦或出家為冠。若要女兒嫁入程家,請恕女兒不孝,難以從命!”
她趴在地上,不抬頭,“舅母相中孃家侄女,舅舅相中於我,夢中我得嫁程家,舅母依舊在挫合其侄女與表兄良緣,盼我早死,成就佳話。
夫妻之恩與甥舅情分,到底前者情意更深。初時舅舅還庇護於我,說幾句公道話,然時日一長,便認定我是家族不睦的禍水,不僅任之縱之,便是表兄也與舅母一起羞辱於我。
八娘跪求父親解除婚約!”
她熟知的歷史上,程之才是個卑鄙小人,誣陷、算計過蘇軾,本是表兄弟,卻連外人都不如,而造成蘇、程兩家決裂的,是蘇八娘受程家虐待早逝。
直至若干年後,蘇試、程之才年邁,兩人才冰釋前嫌,且這也是看在二人共同的長輩程氏情面上才修舊好。
蘇洵聽到了最奇怪的話,現下似信非信,一首詩、一闕詞,即便蘇八娘有幾分才華,絕寫不出這樣的東西,他已經信了大半。
“你大病初癒,近日就莫要邁出房門,繼續將養。”
“是,父親!”
琬琰不知他信不信,但聽她說了程舅母早有相中的兒媳,而她不過是程家夫婦相中兩女裡,舅舅更偏愛她所訂下的。婆媳不合,即程舅母認定是因為她,她孃家的侄女才不能嫁給程之才為妻,更是百般刁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