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安城。
唐聖宗在一眾親衛護送下，登上了城樓高處。
面向城外，默默眺望了一會兒遠處霞光，他眉梢一點點的皺起，神色罕見凝重。
思索片刻後，他收回視線，轉向身旁一位銀裝素裹的女將，輕聲道：
“淺月，南衙禁軍駐紮在長安的有三萬，朕與你暫掌南衙統兵之職，即刻帶兵前往海州增援，不得有誤。”
“自洛陽事變後，他們都配有飛行妖獸，不消半日即可趕到。”
“希望...還來得及......”
女將聞言面色一變，急聲道：
“陛下，萬萬不可！”
“之前七萬北衙禁軍都被兵聖調走了，如今長安城守衛空虛，城內三萬禁軍已經是守衛您的最後力量了！”
“無妨，速帶兵前往吧。”
“可是陛下…”
“嗯？！”
唐聖宗的目光掃了過來，靜靜的看著她。
原本，被這樣一位真龍天子注視，任誰都會汗流浹背吧？
但那位一襲貼身銀裝、看起來英姿勃發的女將軍卻只是緊抿著紅唇，目光雖因畏懼而有些閃躲，但不知為何，最後卻仍是在唐聖宗充滿壓迫的目光下倔強道：
“我…我不去…”
“你要抗命？”
“那也比讓陛下陷入危險強。”
“李淺月！”
“哥哥！”
這一聲清亮的呼喚似一聲驚雷，讓唐聖宗一時沉默了下來。
整座城樓也因此陷入了長久的靜謐。
周遭的親衛眼觀鼻鼻觀心，大氣都不敢出。
半晌，唐聖宗看著這位從小便喜歡黏著自己的妹妹，神色微有無奈。
但片刻後，他的神色便漸漸嚴厲。
他深吸口氣，指著她身上的亮銀甲冑，沉聲道：
“你披著這身戰甲，就是我大唐的將士，不是什麼公主！”
“你叫我哥哥，那是因為你自己知道自己姓李！但這個姓氏，以及這個姓氏所流淌的血，代表的是萬民運命肩挑一身的責任，而不是什麼淺薄的榮耀和任性！”
“現在，朕再最後問你一遍，我大唐將士…最重要的是什麼？！”
淺月紅唇抿的更緊了，目中滿眼委屈。
她不明白為什麼只是擔憂哥哥、怕他身旁無人遭遇危險，會讓一向溫和的哥哥發這麼大的火。
但許是看到哥哥生氣，這位自幼拜入劍閣、近些年才修行歸來，人稱月影小劍仙的公主不敢再觸他的黴頭。
所以就算眼中噙著淚，她也依舊應道：
“軍令。”
“那你現在在做什麼？”
“抗命…”
許是被她的直率給氣笑了，牽動往事，唐聖宗緊繃的面色稍緩。
他嘆了口氣，拉起淺月的手，繞到城樓後方，面向長安。
此刻，天上雖已月落星沉，但長安城內依舊燈火熒煌。
從城樓高處縱目遠眺，像是有無數條小溪川流蜿蜒盤旋，最終匯聚出一幅盛大的圖景，名喚人間。
自唐聖宗上位不久，便將城內維護治安的夜吏增派三倍，同時逐漸廢除了宵禁制度，開創先河。
長安“不夜城”之名，便是自此而來。
天上玉京無影，人間燈火輝煌。
唐聖宗看著這一幕良久，神色露出一抹自豪。
片刻後，他看向身旁雖然安靜、但依舊藏著委屈的妹妹，緩緩開口道：
“淺月，你且看這盛世，雖然美好，但也極為短暫脆弱。”
“亦如那飄流在江河之中的孤舟，縱使現在波平如鏡，能看得月明如洗，但指不定什麼時候吹來陣風，旦夕之間，便有傾覆之危。”
“現在的一切安好，都是建立在自身有絕對相匹配的能力以及…武力之下！”
“所以，大唐可以換無數位李姓天子，但絕不能再失去一位聖人，而且…”
唐聖宗話語一頓，看向城下的萬燈圖景，眼底流露出了一抹笑意。
“你說長安守衛空虛……你且再看看，這萬千子民，哪個不是朕的力量？”
“有他們同在，朕又何須禁軍才能護得自身安危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