審訊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,聶忠華沉默下來。
這個對罪犯來說靜謐而又壓迫的地方,在此時對他而言彷彿是個堅硬的保護殼。
屋子裡也沒有開燈,黑漆漆的一片,除了自己的呼吸聲聶忠華什麼都聽不到,忽然之間,他的腦袋好像猛地空了下來。
足足過了三分鐘的時間,淒厲的暴喝聲突然在這個靜謐的空間裡炸開,那一聲嘶吼彷彿將聶忠華繼續在身體裡的痛苦全都砸在了地上。
他向來都是內斂的,親生父母先後離世的時候,他不敢哭,硬生生忍著,腦子裡一遍一遍地迴旋著他們說他是哥哥,要照顧弟弟,要撐起這個家的話。
後來到了鄭爸身邊,他短暫地快樂了一段時間。
再後來鄭爸也沒了,他身上不僅擔著這個家,還擔著鄭爸的遺願,為此他放棄了自己的夢想,妄想繼承他的衣缽來延續他的理想,彷彿只有這樣才不會愧對父輩的犧牲。
現在,他苦苦支撐了這麼多年的家徹底散了。
無論是對生身父母還是養育之恩的鄭爸,他好像都沒有完成對他們的承諾。
可是這些年,他分明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平衡了,他像個機器一樣不停地轉,不停地學,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。
“啊!啊!”
他一次又一次地嘶吼著,額頭和臉上的青筋暴起,吼得他甚至有點缺氧,可是活了這麼多年,他好像第一次這麼暢快。
二十分鐘後,他的臉微微腫著,臉上的脹紅還沒有消散,只是身上的疲憊感彷彿少了一點。
顧懷山從程媛所在的審訊室出來,朝聶忠華走了過去。
“舒服了?”他問。
聶忠華點頭:“嗯。”
顧懷山說:“這個程媛這裡沒有什麼困難了,去洗臉,刮個鬍子再過來,裡面已經有人在盯著了。”
聶忠華又嗯了一聲,轉身往洗漱間的方向走。
“小忠華。”顧懷山快走兩步,又喊了他一句。
聶忠華轉過身來的時候,顧懷山眼疾手快往他嘴裡塞了顆糖:“年輕人難過一會兒就好了,還有大把的日子要過呢,吃顆糖甜一甜,不夠爺爺還有,保準你嘴裡不再苦。”
明明在那個空蕩蕩的房子裡的時候,他還覺得他這一生孑然一身了,可如今這顆糖又彷彿將他從懸崖邊上扯了回來。
“好。”他看著顧懷山露出個笑來:“爺爺,這糖可真甜。”
“甜就多吃點。”顧懷山又往他手裡塞了把糖:“去吧,去洗臉。”
聶忠華笑了起來,彷彿有人平白往他空蕩蕩的身體裡填滿了力氣。
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,顧懷山的笑容裡充滿苦澀。